云深见那姊妹二人与自己衣裳形制相仿,只颜色花样不同,心下微一点头:吃了裴介昨日的一顿训斥,大夫人早上送来的衣裳倒确是份例内的,并不曾捣鬼。看来裴介这一家之主的威严并不作假,即便大夫人出身高门,也不得不低头听从。

    “哟,大姐姐来得真是早,也不过就比我和姐姐迟了一盏茶时分呢!”裴敏瑜笑嘻嘻地两手在腰间一搭,膝盖都未曾弯下,便算是行过礼了。

    裴敏瑶温声道:“大姐姐住得比我们远,又是头一遭来,拿不定时辰是寻常事,也值得拿来说么?”她说着双手叠在一起,认真行了个福礼:“大姐姐早。”

    云深还了半礼,勉强挤出一声“早”,却没力气再说别的字了。

    裴敏瑜翻了个白眼,正要说什么,却见帘子一动,闪过一张凶巴巴的脸。廊下守着的小丫头见了便笑着道:“姑娘们请进吧。”

    裴敏瑶举步便走,行了两步忽地想起什么,侧过头来微微对着云深使了个眼色,云深会意,连忙赶上前去,领头走进了屋里。

    裴介和大夫人已坐在了上首,大夫人身边站着个铁塔似的老妈妈,正是方才帘子里闪过的那个。裴介靠在椅背上闲闲坐着,端着个徽州窑的青玉瓷的素面斗笠钟,正轻轻吹着茶水。

    大夫人笑着道:“这徽州瓷虽然花样色彩均不如其他地方,却独独的瓷色温润,犹胜上好青玉,器型也好看,好似渔翁的斗笠一般,不正好似老爷闲云野鹤一般的性子么?难为老爷寻来……”待见三个女儿近来,大夫人便止住了不说,脸上却还残留着一丝笑意。

    云深见二人神态尚谐,便知道昨晚的事情并没动摇裴介心中大夫人的地位。也是,大夫人出身既高,相貌亦端丽,又能与裴介谈论这许多,自然是轻易撼动不得。可是大夫人何曾这样曲意逢迎过了?到底裴介连连高升,他也不得不低头了。

    “女儿们见过父亲母亲。”云深记得来时柳枝的话,领着两个妹妹行了一礼。

    裴介嗯了一声,道:“今日你们来得倒早,坐吧。”

    云深这才明白,原不是自己晚了,是那姐妹二人与自己斗气呢。

    丫头们端了三个铺着锦罩的圆凳,一溜排开,云深坐下时见裴敏瑜正冲裴敏瑶吐舌头挤眼睛,裴敏瑶却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偷看了一眼云深,见云深也在看自己,忙又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云深不由得好笑,心道这两个妹妹到底是娇养长大的,虽有几分淘气顽皮,却还是十足小孩子脾气,只知道在这些小事上争先,比她们母亲实在是差了许多,大约是不足为惧的。

    大夫人与裴介说了几句闲话,便道:“既云深已来了府里,那么庄上的丫头婆子们便也该撤了,没得叫人家说我们张狂,一个庄子上还正经八百地养着婆子丫鬟,比皇亲国戚架子还大些。”

    云深想起了洪妈妈,心下不由得一紧,留神去听。

    裴介啜了一口茶,慢慢地道:“夫人说得很是,我也正要说这个呢。原来府里出去的丫头们到了年岁便都配了小子们,后头提上来的都是庄上选的,我去过几次,看她们都还知道进退,左右云深那浣柳院里也短人手,仍叫她们进来服侍就是了。”

    大夫人笑了笑,道:“瞧老爷说的,那些丫头到底没经过府里教导,大规矩上恐怕知道得不清楚,且资质也不如府里正经选的,叫她们服侍了姑娘几年已是福气了,不如发还本家便罢了。”她见裴介仍旧要说话,便道:“云深那里的人可是要去仲家的,若是随便指了,恐怕于家里面子上不好看。”

    裴介再无二话,放下茶盅道:“嗯,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云深随着两个妹妹起身,心里着实发急,不由得一阵头晕,忽地灵机一动,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呀,大姐姐这是怎么了!”裴敏瑜抢先喊了起来,拉着裴敏瑶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