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极其漂亮的脸。

    细削的下颔拢在白色毛领里,露出泛着红的鼻尖和浅粉色的唇珠。眼睛并没完全睁开,看上去懒洋洋的,微微下垂的眼尾沾着点水,本该是一片水汪汪的红。

    但在墓碑前的黑白照片上,只能显出一团晕开的黑。

    暴雨将苍色的坟头浇了个透,数只白石筑成的小天使静默地立在坟前,墓园里一时只能听见世界上所有叶子摇动的声音。数把黑伞撑在这座小小的墓前,遮住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孔。

    “小喻。祝你生日快乐。”

    年轻的黑衣男子弓下身,将一捧新鲜的白月莺放在碑前。

    “莺月花町的花开了,我很想带你回去看看。可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你,只好先折一束带过来。再多等我几天好不好?我们一定会很快见面的。”

    照片上的少年不为所动地看着眼前盛开的白月莺,额角滚落的那滴雨水让他看起来很像流汗黄豆。

    谢清岑勉强笑了笑,笑容有些发苦。他慢慢蹲下身,用指腹蹭了蹭那张苍白失色的脸。从那张照片上,他恍惚看见了一万个小喻。

    娇纵的小喻。傲慢的小喻。大笑的小喻。趾高气昂的小喻。失声痛哭的小喻。安静微笑的小喻。因为被误会红着眼睛用力抿唇的小喻。梦里低头撞进他怀里的小喻。可望不可及的小喻。归于尘土的小喻。

    现在想来,他死之前一定对这个世界很失望,失望到连笑容都显得勉强。而自己觉察得太晚,晚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将他的喜欢说出口,没来得及带着无上的荣耀、权力、地位,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走到对方面前,对方就干脆地离开了。

    出神之际,他的手被毫不客气地打开。一只戴着麂皮手套的手伸过来,用黑色丝绢擦了擦刚被谢清岑碰过的照片,又细致地擦拭着墓碑底下的铜牌。那上面仅刻了三个字,注明了墓主人生前的名姓。

    ——喻绫川。

    “别用手碰,碰坏了我跟你没完。”周旸皱着眉看了谢清岑一眼,想起方才对方站在小喻墓前念叨的那堆话,只觉胃里的酸水都止不住地往上翻:“现在惺惺作态又有个屁用,也不觉得恶心。”

    谢清岑并未侧目。他平静地立在碑前,白色的碎发沾了雨,垂落在淡青色的眼瞳上:“有什么能比你的到来更令他恶心的呢。”

    “是啊,我也觉得。”周旸认可地点点头,将丝绢折好揣进裤兜,“不过话说回来,在座的哪一位是对得起他的?”

    谢清岑的声线无波无澜:“不用急。我会一个一个送大家上路。”

    这个“大家”里,显然也包括他自己。

    周旸轻嗤一声,正要开口,立在最后面那名青年扯了扯手腕上浸着血的绷带,一脸厌倦地打断了他:“能不能闭嘴?小喻不喜欢吵闹,要打滚出去打,没完没了了是吧。”

    两人立时沉默下去,空气静得可怕。年轻的亲王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欲走,视线却在刹那聚焦,死死地盯住虚空中的某一点。但很快他又移开了视线,神情漠然地离开了。

    “系、系统,我觉得反派他肯定发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