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早朝,方子安是四品户部侍郎身份,有参加早朝的资格。早朝之声,皇上赵构例行缺席,太子赵眘代皇上主持朝会。

    早朝之上今日提及了几件要事,第一件便是金国皇帝完颜亮派使者前来。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完颜亮的言辞并非盛气凌人的责难威胁,居然和大宋讲起了道理。

    不久之前,淮西军越界攻击之事,朝廷责罚了淮西军统制李显忠,将其下旨贬官,并且赵构原则上同意了秦桧提出的对金人道歉兵赔偿银两以平息金人之怒的做法。但是在秦桧死后,一切都反转了过来。李显忠官复原职,而关于对金人进行赔礼道歉和赔偿的事情自然绝无可能。

    但朝廷上下其实都揪着心,他们知道金人岂会善罢甘休。吃了这么个大亏,现在内奸秦桧又被揪出来宰了,怕是会立刻撕破脸发兵进攻。所以,新任枢密使老臣张浚甚至已经下令给淮西淮东布防兵马,荆湖驻军,以及川陕守军做好戒备,随时准备迎接金人的进攻。

    金国使者昨日抵达临安,所有人都关注着那使者前来的使命,绝大多数人认为,这一次金国使者必是来下战书的。谁料想早朝之上,赵眘却告知了群臣金国使者前来的目的并非是反目,而是谈和。

    “金使说了些牢骚话,但是并非翻脸。相反,完颜亮要求重提议定绍兴和议条款,延续之前两国交好和平相处的和议条款,保持两国交好的状况不变。对于我淮西军越界攻击之事,完颜亮只提出了要我们提供银两抚恤死伤金军兵马的损失的要求,再没有提出要我们惩办元凶之说。至于之前史大人和方大人在金国内乱之中参与之事,更是只字未提。皇上见了使者,读了国书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金人莫非改了性子了?诸位臣公不知怎么看。”赵眘笑着将大致的情形说了一遍,询问众人道。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金国人居然这么老实客气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叫臣看来,金人这是识相了。知道我大宋不好惹。之前臣便说过,我大宋并非软弱。之所以忍让而是念战火涂炭,百姓遭殃,不忍大动干戈,故而以怀柔之策应对。倘惹怒我大宋,大宋雷霆出击,他们自讨不了好。淮西军出击应该是让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重提修好之事。臣认为,这一次不能惯着金人,得告诉他们,绍兴和议不可能继续下去,要想和平,他们得派人来跟我们议和。条款要对我大宋有利。否则,断不允其谈和。”汤思退站出来大声说道。

    听汤思退一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之前汤思退是一位积极主战的强硬分子。谁能想到,不久之前还跟着秦桧大力打压主战派的汤思退居然能说出这么强硬的话。

    “汤相说的极是,就不能惯着他们。金人想和便和?想打便打?这得我们说了算。我大宋给他们脸了,现在知道我大宋兵马厉害了,便想要求和了。求和也得有求和的样子,和议重新拟定,着他们给我们进贡岁币,河北中原之地归还我大宋,方可准和。”枢密使张浚本就是个强硬的主战派,立刻大声附和道。

    宰相和枢密使都是这个态度,顿时点燃了群臣的激情。朝中本来便已经换了一茬人,主战激进派已然占据绝对的上风,在这种情况之下,其他的声音自然是根本没有任何的空间。

    “金人就是欺软怕硬,这一次是彻底的暴露了这一点。打的他们疼了,他们便知道厉害了。”

    “微臣建议朝廷需要加快整军步伐。叫金人归还河北中原之地怕是不可能的,最终还需要打过去,把他们彻底赶走。恢复我大宋疆域,起码也要打到燕云十六州以北,方可与之议和。”

    “那怎么成?金人虎狼之性,除恶务尽。不仅要赶走他们,还要将他们赶到漠北去喝西北风。不能给他们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朝廷当有雄心壮志,超越汉唐之伟业,开万世不朽之疆域。”

    “……”

    朝臣们群情激奋,纷纷说道。

    方子安皱着眉头站在人群之中,不发一言。他忽然觉得,整个朝廷上下都似乎弥漫着一股热血上脑的激进气氛。这种气氛看上去似乎让人热血沸腾,同仇敌忾。但是,却有些不太讲道理和不合实际。以如今宋金实力的对比,大宋尚处于弱势,金国兵力要强大的多,这些人是怎么敢说出要把金人赶到漠北的。其他人这么说倒也罢了,可怕的是宰相枢密都是这么想,弥漫着一股盲目乐观的情绪,这其实是很可怕的。

    “方子安,你对此事是怎么看的。”赵眘看到低头沉思的方子安,于是笑着点名问道。

    方子安出列行礼道“臣尚没有仔细想过此事,不敢乱说。这等军国大事,当审慎对待。臣还是不多嘴了吧。”

    汤思退笑道“方大人心里其实有了看法,只是不肯说罢了。方大人,这是朝廷要事,你是朝廷要员,怎可有想法而不说?今日咱们不就是一起拿主意的么?你最近才从金国回来,还和金兵交过手,跟完颜亮也见过面。对金国近况也比我们了解的多。还是说说你的看法吧。”

    方子安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既然汤大人非要我说出我的想法,我便说两句。不过,我说话怕是诸位不爱听,怕是跟诸位的想法相左。我认为,金人示弱,这看似是好事。不过说实话,我没觉得金人这是真示弱。各位大人据此认为金人是怕了我们,那恐怕是想多了。金人何曾怕了我们?一场淮西的小小失败,便可断定金人怕了我们么?各位未免也太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