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那……不如派小喜去晶雪院请二夫人,奴婢在这里陪着姑娘。”

    她生怕云深疑心自己,这时也不敢主动要去。云深抬起脸,扯着嘴角勉强算笑了:“我是去求人的,且又是最后的当口了,哪能只派一个小喜?少不得我和你走一趟了。”她方才拍自己拍得狠了,这时两边额角各留了一片红晕,好似要出角的羔羊一般,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着实是叫人心疼。

    柳枝见了,连忙上前扶起云深,知道这会不是正经梳妆的时候,便从自己袖中取出个荷包,从荷包里取了一把小紫檀梳子,细细地将云深的碎发抿了上去,认真端详了一番,扶着云深去了。

    晶雪院里静默无声,小丫头在廊下打着瞌睡,听见柳枝轻咳一声,连忙跳起来行礼,口中说话却是轻轻的:“见过大姑娘,柳枝姐姐,你回来啦。”

    柳枝连忙轻声解释:“至哥儿每日都睡午觉,二夫人便命大伙这时不许闹出大动静,因此莲花不敢高声大嗓,并不敢有意轻慢了姑娘。”

    云深点点头,也是一般地放轻了声音:“原是我突然来见婶婶,是我唐突了才是。”

    莲花倒伶俐,甜甜地笑道:“二夫人整日念着大姑娘呢,只是大姑娘前几日一直病着,不好多走动,这不,今儿总算把姑娘给念来了!”

    柳枝笑着点了点莲花的脸颊:“便是你嘴甜!去,到里面悄悄地张一眼,若是二夫人没睡呢,便说大姑娘来看她,请她一定见见;若是二夫人也睡了,我们便过会再来。”

    莲花应了,连忙掀了那淡黄色细竹帘子进去。云深看着那摸得溜光的半旧帘子,忽地不无羡慕:“柳枝,二夫人这里不比大夫人处奢华,可是你们却要好得很呢!”

    柳枝嘻地一笑,尚来不及说什么,便见莲花从竹帘里侧身走了出来,打起帘子:“大姑娘,请往西稍间说话。”

    云深还是头次来秦氏屋里,进屋后不免四顾一番。

    秦氏的西次间并不似主院和浣柳院那般用来摆饭,而是单独辟出来,给至哥儿做了个游戏的屋子。屋里满是小木马、布老虎、拨浪鼓等各式玩意儿,大多四散在地上,这时一个小丫鬟正捧着个紫竹编的小笸箩,轻手轻脚地将玩具收拢在一起,见云深进来,笑着福了福,又默不作声地继续拣了。

    西稍间作个书房的样子,靠墙架子上放着各色书籍乐谱,窗下摆了一张书桌,桌上一个青瓷大笔插里十几支大小长短不一的笔,笔尖均已染了洗不去的淡淡黛青。屋子当中是一张绣架,上头绷了一块杭绸,上头绣了一半的小老虎已是威风凛凛,炕几上一张黄杨木四方小炕桌,上头已备了两盏茶和两爹干果。

    “婶婶这里虽不是富贵荣华,却可称作是福地洞天了。”

    “你这丫头,来我这里,总不是专程拍马屁来了吧?”秦氏笑着受了这一句,面上神色颇为恬淡。

    云深寒暄几句,便说了观音像被毁的事,秦氏脸上的笑意顿时好似热炭投入了冷水,霎时就不见了:“那丫头定是受人指使!”

    “是,侄女也猜到了,唬了两句,那丫头已经招了是大夫人指使。洪妈妈已命捆了她在耳房,侄女这会来,一是想向婶婶讨个主意,看如何发落那丫头才妥当,二来……”云深说着,面上有些发热,可是仍旧脸上堆笑,坚持说了下去:“侄女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值钱东西,若是绣活书画,一夜之间恐怕也是来不及的,总不好如同五六岁的孩童一般写几幅大字献上去,还请婶婶教我,侄女感恩戴德。”

    秦氏见云深面红过耳,知道她是窘迫无比,连忙点头:“这个值什么,你容我细想想。”

    在豆蔻之年便要为了这些人情世故来求人,于云深何尝不是一种耻辱。可是若是能劝得老夫人命大夫人改了意思,自己不必嫁去那深不见底的窟窿,便是跪下磕头,云深也是愿意的,更何况晶雪院这位二婶婶于自己又是亲近的。

    “若是东西太耗银钱,便显得俗气,且不合你身份;若是太草率了呢,又显不出诚意,得好好思量。”秦氏一边说一边揉着额角,一对细细的柳叶眉紧紧蹙在一起,云深这才看见秦氏眉心已有了细细的川字纹,想来在大夫人手下过活并不轻松。

    “倒真有这么一件东西,虽是旧了些,可是……”秦氏轻声嘟哝了几句,轻声唤:“兰花!”外间那捡玩具的小丫头应声而入,秦氏便道:“去叫你梨枝姐姐把我那个鸡翅木雕水仙花的盒子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