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西征之前,当他们将要离开长安城时,卫青反复叮嘱他需要在战场上注意的事情,他一一点头一一记下。

    等到终于说无可说的时候,卫青沉默良久,像小时候那样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怕不怕。

    霍去病说没什么好怕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是卫青的外甥,而卫青在战场上建功。既然如此,他也属于战场,又怎么会对战场生出畏惧之心。

    从前卫青出征的时候他没有跟随过,但远在长安城也时常听到卫青的威名,心里只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跟随在卫青马后上战场。

    如今得偿所愿,心里其实很高兴,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因为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舅舅一定明白他的心意,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最懂他的不是生母也不是温柔的姨娘,而是平素沉默寡言的舅舅。

    但他又觉得要说些什么,因为很快就要离开长安城,出城之后卫青就不再是他的舅舅,而是领军的大将军长平侯,有些话就不能再说。

    所以他抓住这最后的时间说,“不害怕,舅舅最疼我,跟着舅舅,去哪里都不怕。”

    但是卫青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笑起来,而是默默看着他,良久之后苦笑着侧过脸,轻轻说,“我若真的疼你,就不会把你带上战场。”

    如今想起来,卫青当时的表情和当时说的那句话,简直像是一种预兆。

    此前霍去病没能读懂也没有多想,但此时此刻他忽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他意识到战场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地方……上战场前他与舅舅无话不说,而现在他从战场上走下来,短短一场战争的时间,他心里就藏了一件不能告诉舅舅的事情。

    他下意识想把手腕藏起来,可是又无处可藏。

    没有人知道,就连卫青也不知道,他手腕上正长着一块小小的银白印记,颜色就如同月光渗进了那一块皮肉将之浸泡得通透,形状则像是一朵花苞,微微地绽开着一条缝。

    三年前那场宴会上,他射出了一支箭,捧了一朵花回家。

    所有人都说那朵花是神女所赐,是神女对他的青睐。

    那天晚上月光出奇得皎洁,霍去病在月光下看那朵花。

    他没有从中看出什么端倪,而是看着那朵花逐渐地消散在月光下,消失在他手掌心里。